第27节(2 / 2)
皇后低垂眉眼,留下一行泪水:“可我们又能如何呢?如若不然,您将郗氏女纳入宫中,让郗途掌兵,我家尽力出资,为您供养兵士。”
圣人眼眸蓦地发亮,又黯淡下去。
他自嘲地笑了一声:“我们两人所说的话,又如何能作数呢?我做不了朝堂的主,你也做不了王氏的主,不过两个泥人罢了。”
“圣人!”皇后唤了一声,泪珠滚滚而落。
“罢了,罢了。时也命也,时也命也。”圣人再次叹气,喝了口茶,玩笑似的问道,“纳郗氏女入宫?梓童可会愿意?”
“世间女子,有谁会甘愿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?不过,只要有利于圣人,妾便什么都愿意。”皇后如是答道。
圣人沉默不语。
良久,才状似安慰地开口说道:“郗氏女骄矜简慢,朕绝不会纳她。”
他不是没想过这个主意,但若纳了郗氏女,有兵权在,他势必得好生相待。
可平心而论,他实在不想面对那张和郗岑相似的面容。
昔日在上林苑,他曾见过郗岑带着郗归跑马的场景。
郗氏女之骄纵,丝毫不亚其兄,他不想连内苑之中这点仅有的放松之地也被厌恶之人占据。
更何况,他也害怕,怕郗途掌兵之后,又是一个郗岑。
就算他不害怕,可郗氏女一旦进宫,便会与太原王氏处于敌对的立场上,他有何本事,能说动王平之出钱为对手养兵呢?
他本来还在犹豫,在脑中计算着那个万一的可能性。
可谢瑾却开口求婚,那他如何还能再跟谢瑾抢人呢?
皇后倚在圣人胸前,没有言语。
她方才没有说出的另一句话是,与世间女子相似,凡为帝王者,又有谁会真正愿意,与臣子共享原本独属于自己一人的权力?
登高跌重,烈火烹油,这是从兄王平之的打算。
他没有办法撼动眼下的谢瑾,只能想方设法博一个未来。
而她虽是江左的皇后,却生来便是太原王氏的女郎。
至高至明日月,至亲至疏夫妻。
帝王之爱缥缈不定,唯有权力,才是最为坚实可靠的。
她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女子,不懂得那许多大道理,只知道太原王氏越是昌盛,她在宫中的地位便越是稳固。
她会尽力帮助母家。
这既是她作为世家女儿的使命,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谋算。
天亮之后,圣人召见了郗声。
这是江左名臣郗照唯一还留在世上的儿子。
他性情简默,不擅机变,不慕名利。
甫一出仕,便拒了九卿之任,主动请求外放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忠厚之人,却生出了郗岑那样无法无天的逆臣。
圣人厌恶郗岑,恨不得一辈子不与郗家人相见。
可时势使然,他不得不与郗声把酒言欢,共商国是。
好在郗声是个忠君之人,虽然对谢瑾多有不满,却没有对圣人无礼。
圣人看着郗声告辞的身影,优哉游哉地饮了杯酒。
有郗岑的一条性命梗在中间,无论是郗声还是郗归,都不会对谢瑾毫无怨怼。
这对他而言正是好事,他希望北府后人永远不要与谢家太过亲近。
对于他们之间的嫌隙,他乐见其成。
郗声之后,圣人召见了谢瑾。
他看着谢瑾的面容,迟迟没有说话。
有时候他也会不甘,这样的人物,为什么偏偏是个臣子?
而如他这样心思狭隘、资质寻常的人,又为何会是个皇帝?
如果他只是个世家子弟,那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当个富贵闲人,可造化弄人,他偏偏成为了江左的皇帝?
上天既然让他做了皇帝,为什么又吝啬到不肯多给他一点权力呢?
人人都说帝王要大度宽容,要善待臣子,可从容原本就是属于上位者的品德。
而在与这些世家的较量中,他虽是皇帝,却屈居人下。
既然如此,他们凭什么要求他大度宽容?
谢瑾等了很久,终于听到圣人开口说道:“谢卿为朕起草诏书吧,朕这便为你和郗氏女赐婚,以示不牵连北府诸人。此旨名为赐婚,实为赦令。早日颁下诏书,也好教北府后人放心。还有郗声任徐州刺史的诏书,也一并写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