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节(2 / 2)

若说这个自大又愚蠢的皇子,能为逞一时之快而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,郗归是丝毫都不会怀疑的。

说不准,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,反倒觉得自己在帮皇室压制了郗归这个威胁呢。

褚太后恐怕就算到了阴曹地府,也想不明白自己如何竟能养出这样一个儿子。

滴漏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声响,像是在催促郗归做出决定。

事已至此,她是绝不能允许任何人再在南北战事上胡乱插手、从中作梗的。

既然如此,那不如釜底抽薪,彻底绝了太原王氏的后路,也对着其余世家杀鸡儆猴一番。

想到这里,郗归摩挲着手指,沉声吩咐道:“命此人签字画押,口供送到台城,让庆阳公主务必呈到圣人面前。”

“等圣人召见琅琊王与王安之后,再将二人通敌叛国之事大肆宣扬出去,务必强调圣人的大怒,传得朝野民间人尽皆知。”

冯强领命而去,郗归走到舆图之前,亲自伸手将扬州北境的防线后撤。

她面无表情地吩咐道:“写信给谢瑾,北秦兵马太多,江左左支右绌,实在不成办法,战线拉得太长太散,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。让他传令,梁郡以北的军民坚壁清野,所有百姓于后日天亮前南撤。洛涧不必再守,给北秦留出这个口子来,免得寿春压力太大。”

南烛因这决定而悚然一惊:“如此一来,只怕要不了多久,北秦军队就自洛涧直奔广陵而来了。若真如此,建康只怕——”

“无妨。”郗归摇了摇头,不容置疑地说道,“扬州不比徐州,江淮之间,本就没有多少安居乐业的百姓,反倒是流匪多些。一天的时间,足够百姓撤到梁郡以南。北秦军队若自洛涧长驱直入,便能稍稍缓解些寿春的压力。等到何冲到了肥水,谢墨也西渡至洛涧附近,三只兵马一会合,再安排一支军队自从广陵杀出去,便能两相合围,将自洛涧南下的秦虏一网打尽了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南烛迟疑地问道,“广陵的这一支军队,从何而来呢?”

余下的北府军,承担着守卫徐州和三吴的重担,根本不可能再分出去,那么,该由什么人去承担自广陵迎敌的重任?

若是这支迎敌的军队缺乏战力,是不是会造成北秦军队长驱直入、直逼建康的局面呢?

南烛期待地看着郗归,希望她能为自己解惑。

可郗归却什么都没有解释,只是平静地说道:“这支军队,我已有了安排,等时机一到,便能迅速出击。再者说,就算此地失利也不要紧,建康之外,毕竟有大江这样的天险。北秦军队越来越近,正好逼着咱们那位圣人尽快做出处置琅琊王与太原王氏的决策。都到了这个时候,我恨不得这些人自乱阵脚,好教我们一网打尽。”

两日后,苻石亲自率军到了淮河以北。

不出郗归所料,项城果然没有守住。

苻石带着二十万人前来,不过半日的工夫,便将项城据为己有。

休整了一夜后,便兵分三路,朝着江陵、寿春、洛涧出发。

很快,扬州便传来了消息,北秦军队已突破洛涧,进入扬州地界,朝着梁郡的方向奔袭而来,看样子,是打着直取广陵、自采石渡江的主意。

敌军已经距离建康越来越近,可何冲与谢墨带着的两支军队,却始终没有消息,更别提寿春与江陵的战况了。

自从大批秦虏强渡淮河,敌我双方便在江淮之间的广阔土地上展开了交叉作战,以至于音信阻绝。

最新的战报迟迟无法被送到郗归案头,她只能期盼此前的预演足够充分,期盼诸将都能想出随机应变、灵活机动的应对策略。

“给桓元的信送到了吗?”郗归的手指叩着桌案,眼睛盯着舆图,脑中飞快运转着,口中还在确认一道道消息。

“您放心。”南烛毫不犹豫地答道,“大江航线尚未阻绝,咱们的信是前天晚上送出去的,共五路使者,分别走水路和陆路,无论如何,今日一定能到。”

“嗯。”郗归点了点头,继续在脑中预演着数支敌我军队的行进方向。

前天夜里,在做出放弃洛涧的决定后,她便命人给桓元传信,告诉他,如果江陵战事顺利,那便收拾兵马,直奔襄阳而去,不用管寿春的战况,只拼尽全力,急攻襄阳,以围魏救赵的方式,牵制北秦西线兵力,让苻石不得不分出心神。

桓元若能收复襄阳,那将会是这场南北大战中一个了不起的战绩。

对此,他不会不心动。

再者说,北秦人暴虐成性,巴蜀诸郡与襄阳士民本就心系桓氏,秦军又忙着东进,如此一来,收复襄阳的难度便会比之前稍低一些。

桓元打着全众江南的主意,在上明龟缩了那么久,休整了那么久,等的便是一个一跃而起的时机,不至于没有这一战之力。

一旦襄阳到手,荆州军便可整顿旗鼓,沿丹水而上,自武关道直达长安。

而长安,不仅是中朝的旧都,更是北秦的国都。

一旦襄阳失陷,长安危急,苻石不可能不自乱阵脚。

如此一来,东线战事,便再无需担忧了。

郗归手中拿着一块代表着荆州军的黄色磁石,于地图上反复推演,喃喃自语。

与此同时,台城之内,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对峙。

皇后王池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,心中寂然无力。

她实在不想再像方才的琅琊王与从侄王安那般争执什么,更何况,她从不过问朝事,根本就无从辩解。

可她不能不辩。

庆阳公主进了趟宫,圣人便急召琅琊王、王含、王安三人进宫,等她受命而来时,殿中已是剑拔弩张。

琅琊王一句接一句的怨毒之言,直听得王安脸色煞白,圣人更是怒不可遏。

若非不想在这国难当头之际、被天下人耻笑兄弟阋墙的话,他早就顺着心思将琅琊王下狱了。

王池并不在意琅琊王的结局,此人身为皇亲,却勾连外贼,实在可耻可恨。

可她不能不在意王安!

圣人言之凿凿,分明就是将这叛国的罪名记到了太原王氏头上,甚至气得略过了大王、小王的差别,让王含一脉与王安一道承担这个罪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