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7节(2 / 2)
这个“新”字,正是对她从前所作所为的注解,也是她对于未来的期许,她希望这片天地下的每一个人,都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新生,希望这片土地永远都能孕育更新更好的未来。
是以她轻笑着问道:“王莽又如何?昔日北府军声名在外,堂下诸位,又有几个没拿我与王莽相提并论过?”
这话一出,不少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了讪讪之色。
郗归扫视一周,正色道:“汤之盘铭曰: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1眼下二京收复,百业待兴,正是做出一番事业的好时候。我倒是觉得,我与诸位都该拿出日新的决心和意志,共同建造一个新朝才对。”
国号叫作什么,归根结底,是郗归自家的事情。
群臣连她称帝这件事本身都能同意,自然不会在国号上大加反对。
尽管还有人恨不得拿出蓍草,按古法兢兢业业地卜出一个好国号,可看郗归这么坚持,究竟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,一个个高呼圣明,口口声声说再没有什么比“新”更好的国号了。
有这件事打底,接下来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、水到渠成。
郗归接着说道:“往后也不必定什么年号了,待我登基之后,今年就是新历一年,明年便是二年,如此这般递推下去,便是换了皇帝也不必更改,倒能省去不少麻烦。”
群臣内心大都嘀咕,觉得这法子怎么跟秦始皇、秦二世一般,听起来不甚吉利的样子,可面上还是无不应诺。
郗归满意地点头,再度开口:“至于德运之说,倒也很不必纠结,我瞧着红色就很好,如今正是该红红火火干事业的时候,我看新朝就属火德,色尚红!”
群臣内心高呼不可,一个个想着曹魏承汉土德为火德,本朝承魏土德为金德,金生水,新朝正当为水德才是。水火不容,新朝怎能为火德呢?
他们面面相觑,觉得十分不妥,可一时半会地,又不知道该怎么劝。
倒是韩翊冷哼一声,重新提起了斗志,当下就要发表意见。
陈怀刚才眼瞅着自家老师表态表得不甘不愿,心里怕他不服之下,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,所以一直觑着这边的动静,此时眼见势头不对,当即不顾朝会礼仪,冲上前去扶住韩翊:“老师可是身体不适?不如学生先扶您回去歇息吧?”
韩翊狠狠甩手,嫌弃地说道:“一边待着去!”
他轻蔑地翻了个白眼,状似不情不愿地开口:“一个个都只知道拿刘歆的《三统历谱》说事,殊不知五德既可相生,亦能相克。江左既是金德,那么火克金,新朝正当是火德才对。”
有那不长眼的,眼见韩翊方才在郗归跟前落了面子,此时当即驳道:“可自汉代以来,从来都是用五德相生之说,贸贸然提出相克,究竟于理不合!”
“哦。”韩翊凉凉说道,“那就请陛下定夺吧。”
那人听到陛下二字,这才陡然意识到,韩翊的理由虽然讨巧,可却是合了郗归的心思,而自己看似在反驳韩翊,其实驳的是郗归提出的火德之说。
这么一想,他瞬间生了冷汗,又埋怨韩翊变得太快,明明刚才还跟郗归争得脸红脖子粗,现在倒是一口一个“陛下”。
对于韩翊的转变,郗归自然乐见其成。
在这个崇尚谈玄论道的大环境下,韩翊是难得的饱读经史之人,又有颗经济事务之心,在世家中也颇有些声望。
郗归本就不想彻底贬黜韩翊,此时见他识趣,自然乐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,是以笑着说道:“韩公果然博学,我瞧这五德相胜说就很好,新朝就以火克金为火德。”
定下德运后,郗归又紧接着提了新朝的官员设置,初步定下了世家大族占三分之一,蓬门学子占三分之一,北府军及徐州旧人占三分之一的大略比例。
其中,世家大族那三分之一,在侨姓世家、吴姓世族以及北方大族中选贤举能,通过考试的方式,拣选贤者当之。
有徐州府学珠玉在前,朝臣们对于考试选拔的方式,倒没有太大异议,只是总想在比例上再争一争,觉得没必要给蓬门学子那么多机会。
可他们越这么说,郗归便越是坚持,最后还要所有在朝官员都一道参加考核,不合格者当场罢官。
如此一来,朝臣们自然不敢再争,生怕情况越争越遭。
这新年的第一场朝会,开了整整一天,部署了新律制定、学校设置、登基大典、官员觐见等诸多事务,还将年前就透了风声的西域市马一事安排了下去。
当然,到了这个地步,再无人在国库入股商号一事上发表异议了。
朝臣们一个个挽起袖子,恨不得在禅代一事上多露脸,顾不上这种小事,纵是那些不想积极参与的人,也没有心力再去反对。
有司热火朝天地筹备着,王池已然带着三个儿子移居别府。
郗归早已给她吃了颗定心丸,说是会封她作女侯,三个孩子也都会有个爵位。
王池只觉得这安排妙极,什么劳什子皇后,哪有这女侯听起来自在。
至于那什么降等袭爵、不能世代相继,她也丝毫不在意——她活着的时候,给三个孩子觅了条好出路,至于几代以后的事情,儿孙自有儿孙福,与她又有什么关系?
王池搬走之后,谢瑾就开始着手修整宫室。
虽说郗归早已打定了迁都的主意,不会在建康待太久,可登基典礼毕竟是桩大事,新朝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,所以他亲自部署,力求让郗归的大典完事齐备,样样出彩。
自从桓阳、郗岑密谋废立,司马氏皇权便一落千丈,先帝纵有些雄心壮志,可究竟眼高手低、无可奈何,就连宫墙之内的一座座大殿,也无不染上落寞之色,很有些衰败的痕迹。
谢瑾一桩桩安排好修整事宜,思及新修的大殿还需重新题字,便请示了郗归,着人给盛名在外的王贻之传旨,让他过来观察观察,为每个殿都写上几幅字,呈上来供朝廷拣选。
旨意传到乌衣巷,王贻之梗着脖子,死活不肯出去接旨。
郗珮气得怒火中烧,只能让王家二郎带着兄弟侄儿们接了旨,说王贻之虽然腿脚不好,不能出来接旨,但却一定会好生把圣人需要的字写出来。
送走天使之后,郗珮怒气冲冲地闯进王贻之的屋子,当头喝道:“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究竟想怎么样?”
郗珮越说越觉得绝望:“连抗旨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,你是真的要逼死咱们这一家老小吗?”
王贻之当年伤腿之后,便落下了后遗症,如今正是正月,他不良于行,原本在榻上看书,听了圣旨的消息后,倒是让仆役拿了酒来喝。
郗珮一把躲过酒爵:“喝喝喝,你就知道喝酒!圣旨这样大的事情,竟也不出去迎!”
“圣旨?圣人?”王贻之有些醉了,嘲讽地问道,“大典未行,眼下有何圣人?又何来圣旨?”
“放肆!”郗珮一巴掌扇到王贻之脸上,喝退了左右仆役,“你就算当真不想活了,也不要牵累家人!等新帝登基之后,你自可不要这条性命,只是眼下不要自寻死路,以免圣人觉得是我王家心怀不满,故意恶心人!”